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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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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可要好好保護淩。”

金色的眼睛微笑著,淩一手握住玉霽的手腕,一手摟著她的腰,向右側不可察的一挪,躲開了雅夫人召喚出的黑衣暗衛。

眾人尖叫著一哄而散。

玉霽的呼吸空了幾秒,淩沒有放開手。金色的眼眸微笑著,懶懶的,他側目斜視著那些暗衛,用一種近乎暧昧的耳語聲輕輕吐出兩個字:“螻蟻。”

玉霽看著他,身上一陣寒意。那雙眼睛裏抑制不住的不屑和倨傲,毫不掩飾。僅僅一瞬,下一刻他的表情又回到那個懶懶的,肆無忌憚惹人心癢的樣子。

突然,玉霽眼前熒光一閃,黑影乍現,黑衣暗衛手握銀劍刺了過來。玉霽腰身一緊,隨淩後退一步,半空之中,從淩右手邊飛出一個酒杯——不是空的。酒杯從天而下,杯中的就凝聚一起沒有灑出,隨著杯身當空打向黑衣暗衛。

伸手,杯子又回到淩的手中。淩笑笑,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小口:“忘情好醉青田酒,日落西山客忘歸。”說著,他將酒杯送到她唇邊,“上好的青田酒呢。爺,要不要嘗一嘗?”

玉霽遲疑著。淩剛剛喝過的杯沿,他甚至沒有轉一個口子,只是一雙眼似笑非笑地等著她。玉霽覺得她一定是魔怔了,因為她看著他的臉,看著他唇邊輕俏的笑意,於是慢慢地低頭喝了一口。

青田酒淡爽醇和的清香立即在嘴中蔓延開來,也不知此刻醉的是誰?

等另一個暗衛反應過來,再次沖過來的時候,淩淡淡地瞧了一眼:“還不停手?”

沒有怒氣、沒有表情的一句話,卻莫名地讓人發怵。這個男子,根本不像這裏的面首,而是君臨天下、橫掃江山的王!

他是那種打架都要看人、看心情的,就算是贏了也得毫不顧忌踐踏別人自尊的。

因為他有那個資本。

黑衣暗衛的眼中恍惚了一瞬,突然間停了手。雅夫人真想發怒,瞥到淩的眼睛,竟然忍不住身子微微發顫,她頓了下,語言上仍是不輸陣勢,真是個好強的:“淩,你信不信我……”

“隨你吧。”也不聽完雅夫人的話,淩遮著嘴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順著方才被暗衛扯破的從二樓延伸下來的長綢緞借力一拉,帶著玉霽上了二樓。

連樓梯都不走,就這麽瀟灑而來,瀟灑而去的。樓梯算什麽,或許整個天下他也未曾放在眼裏過。

那雙金色的眼瞳比整個天下都要遼遠覆雜的,看不到盡頭。

玉霽被他帶進了屋子,才大約明白了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不由得臉上有些發燙。

“怎麽了?”

“沒,沒什麽。”

“早些歇息吧,爺。”

“不要!哦,我現在不想睡。”玉霽緊張地看著四周,目光落到一面鏡子上,“這面鏡子……”

好像是昆侖鏡。後半句埋在肚子裏玉霽沒有說出啦。

淩笑著收了鏡子:“普通鏡子而已。不過以後,用不到了。”

“為什麽?它又沒壞。”

“不為什麽,就是不想要了。”

“淩,為什麽我覺得你長得眼熟呢?”

“是麽,”淩的笑裏居然隱過一抹蒼涼,“大約,是前世見過吧,爺。”

玉霽想笑,她是仙哎,仙怎麽會有前生後世呢?仙只有一個今世而已。

“你不相信麽?爺。”

“不信。”

“為何?”

“因為我是……我是不信命的。”

“是麽,真巧。淩也不信,特別是,神族擺布的命。爺說呢?”

淩看著玉霽,這句話讓她一慌。為了掩飾,她走到桌子旁倒了杯茶,還沒走到桌子旁就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淩扶住她,一雙眼睛閃閃爍爍看著她:“步子不夠堅定的話,可是容易摔倒的。爺。”

這樣麽……從來都只有人告訴她摔倒的話,首先想到的是應該怎麽樣保持青龍天族太子妃的形象。而不是告訴她,要怎麽樣才能首先不摔倒。

“謝謝。”

“客氣。今夜……”

“不用陪我了,你先出去吧。”玉霽想到了什麽,立馬接道。

淩抱著手,泛白的棕發在燭火下更顯暧昧。他也不走,換了個姿勢,兩只手撐在桌子上,俯身看著坐在凳子上焦躁不安的玉霽,一臉玩味的笑,就是不走。

“那個,我,我錢沒帶夠。哈哈,下次吧。”

“若我說,不用錢呢。”

“當然當然,淩長得天姿國色,談錢俗了。”

“那爺覺得該出個什麽價?”

玉霽汗,剛才不是說不要錢麽。只好硬著頭皮道:“天價!”

淩笑。

那夜,淩沒有留下,只是走之前笑出了聲。沒有輕佻,沒有不屑,只是覺得想笑的那種笑。那樣笑得嫵媚溫存的感覺仿佛讓玉霽覺得真的是在前世見過。

本來想多留幾天,可是化音突然用傳令音急忙招她回去。因為有一個身份尊貴的人要來……

作者有話要說: 能不能說我叛變了。。之前就一直好喜歡淩

冒著不虐死墨琊帝君不甘心的心情 我決定投靠了淩。。

女主和誰一起呢。。

☆、燃盡浮生長

玉霽喜歡人間,喜歡永州,喜歡永州若有若無的竹香,總讓她想起丹穴山的畫影園。還喜歡那個叫做淩的男子,他的桀驁不馴,瀟灑不羈是她所向往的。

丹穴山的宮華麗卻寂寞,丹穴山的人高貴卻無聊。那樣簡單乏味,周而覆始的日子,誰還想回去呢?說到底,玉霽放到人間也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年紀,少女心性啊。

玉霽離開永州時,遙看明媚藍天中飛著幾只紙鳶。她擡眼,伸手放到眼前,淡淡的晨光穿過指尖。伸著手卻不知到底是想遮擋,還是想觸摸,那縷陽光。

她的一生大概就這樣吧。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成為眾望所歸的端莊嫻雅的太子妃,將來有一天,還會成為天後。

她輕輕嘆了口氣,眼中悲喜莫測,覺得自己的命運顯得寒愴而憂傷。對她而言,人間幾個時辰的回憶已是天堂,未來既是地獄。這樣短暫私有的記憶是對宿命的一種叛逆:命運限囿她的自由,無法限制她將真實的自己保留在醉夢裏。

“二公主,您終於回來了!王他正找你呢。”一進丹穴山就聽見化音在耳邊嚷嚷。

“知道了。”玉霽頗不耐煩地皺了皺眉,依舊謹記著青龍天族太子妃應該保持的一貫修養。

她知道阿爹會和她說什麽。前往靈渺殿的路,她故意走得很慢很慢。

只是有些路,走得再慢,也有走完的一天。

玉霽有條不紊地行禮:“阿爹。”從小,玉霽就不喜歡喚軫作“父王”,那樣的稱呼讓她覺得連骨肉親情都附上了宗法禮教的枷鎖。

“坐吧。”軫靠在椅子上,鬢發間多了幾縷顯眼的白。玉霽突然發現阿爹竟然也開始變老了,那個允許她騎在他肩上,允許她任性地沖著他大吼,允許她明裏暗裏和他作對的男人,開始老了。

最難過的事情不是和你愛或愛你的人再不相見、永不想念,而是再見面時,你發現那個人居然在不知不覺中變老,而你還年輕,年輕到有足夠的時間不斷地親眼見證別人生命的倒計時。

玉霽莫名地心酸:“阿爹,你還好吧?”

“嗯,沒事。”軫看看自己的女兒,覺得她似乎又清麗了幾分,與蒔越當年朱雀第一美人的樣子有過之而無不及。頓了一頓,又道:“你知道明天誰來吧。”

“是,大約知道些。”玉霽低頭,眉間攏著點輕愁。

軫反而語塞了,不知該跟自己的女兒怎麽說。玉霽心思玲瓏,先開了口:“女兒知道分寸,再也……再也不會偷偷溜出去玩兒了。”

軫一怔,沒想到她說的是這個,如釋重負的語氣裏帶著嘲弄:“你啊,要是能溜到一個沒人能找得到的地方,也未嘗不可。”

玉霽心中暖意直湧,偏過頭拼命眨眼,再回頭時眼裏已是一片清亮:“阿爹,你瞧這是什麽?”

軫順著玉霽手指的方向一看,她笑笑,一臉的不在意:“我這肩膀上,繡的可是朱雀呢。”

軫悵悵然看著她,似嘆息般:“是啊,是整個朱雀啊……”

第二日,那個人就來了。那個命定裏玉霽的夫君——墨琊。他來的時候,沒有想象中的宏大陣勢,甚至連隨從都是零星幾個。

據說是天帝讓墨琊來丹穴山跟自己未來的太子妃促進一下感情,所以並沒有大肆宣揚,也沒有多少人知道墨琊殿下已經來到丹穴山。

來聯絡感情?玉霽忍不住在心裏冷笑。朱雀族部下白、玄、赤、青四部族長正在為推舉白之一族的新族長鬧得厲害。白、赤兩部若是聯手,朱雀內部必然大變革,更有可能脫離既是王族首領又是玄之一族族長的軫,自立門戶。阿爹最近正為這事煩心著,好巧不巧墨琊殿下就來了,除了聯絡感情只怕還有任務在身吧?

墨琊殿下的接見儀式只在靈渺殿簡單進行,該有的禮節卻也不少。令玉霽頗為訝異的是墨琊本人——穿了一件素衣而已。

那一片縞素仿佛汙濁塵埃中被煙雨滌盡的泉水,從容不迫、平淡致遠。突然間,玉霽的心變得很靜很靜,一種超俗的寧謐若瓣瓣清蓮在心中開落。

和他一輩子也不錯吧。至少,那張臉讓人看起來不煩。如果說他們兩人不是以這樣特別的身份背景結成秦晉之好,說不定玉霽還會多喜歡他一點。可就是在政治婚姻的束縛下反倒激出她骨子裏隱藏的叛逆。

“你就是墨琊?”她站在他面前,也不行禮,眼裏帶著不屑。

“不得無禮。”軫一聲呵斥,語氣裏卻沒有怒意,仿佛只是提醒一般。

她走到他面前,終於徐徐行禮,言行間故意生出疏離,淡淡說:“是玉霽失禮了,見過殿下。”

墨琊禮貌回禮,表情也是淡淡的。他看著玉霽,不知怎麽竟然回想起自己百餘歲幼齡時獨身上昆侖的場景。

恍惚間,他看到了昆侖山上蒼茫的雪色,聽到了心之花開出的歡愉。某個女子細語呢喃的安撫輕慰著他的心靈,說起來那是另一個故事了,暫且不表。

“殿下?”玉霽的聲音沖散了墨琊的回憶,他機械地回應一聲,心中越發覺得有些時光是難以喚回的。

之後,墨琊住到了畫影園——玉霽的秘密小築。不若丹穴山其他宮殿的華麗,畫影園只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平凡到不能在平凡的園子而已。

畫影園多種植青竹,香氣馥郁的竹林包圍著一個三室兩廳一廊的竹屋。竹屋後面是一方清池,水底魚蝦戲游,水面映帶左右。

不同時刻的日影瀉在竹林之間,投下點點斑駁的影子,恍若一個倦怠的夢境,點綴著朦朧的愁。故稱:畫影。

畫影園並不在朱雀族的王宮裏,而是在丹穴山一處極偏遠的地方。當年也是軫每天抽出一點微薄的時間親手一磚一瓦為玉霽建成的,園子入口還設下朱雀族的九門奇遁。所以,知道此處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當知道墨琊要住進來的時候,玉霽表現出極其的不遠。並不是因為畫影園有多麽的隱秘神奇,而是因為這是她珍貴回憶的承載地:她和阿爹、阿娘,還有姐姐作為最普通的一家人在這裏渡過了最好的時光。

那些,回不去的,少年時光。

而現在,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要闖進她柔軟的感知裏。可是,阿爹說,這樣的安排其實是一種命令。天帝的命令。他在氣定神閑、指點江山的瞬間就告訴你誰才是這世間真正的王!近乎威脅的了解,讓軫不得不退步,宣布墨琊殿下入住畫影園。

玉霽受命也住了進去,只是三間屋子,中間的總是空著。天帝不怕別人說閑話,這麽做已經是認定了玉霽這個準太子妃了。

為了讓二人能更好地相處,司儀姑姑也很久不來。外人只當墨琊殿下住進簡陋的畫影園定是帶了許多貼身的人服侍,就連玉霽也是這麽以為的。所以素愛自由的她此番借著太子殿下的名,更是一個侍女都沒帶來。

後來知道墨琊真的一個人的時候,她忽然覺得,他們倆人還是有一些相似點的。

第一天的時候,玉霽一直等著隔壁的隔壁會有人來叫她吃晚飯,所以窩在自己的房間裏想了一天等吃飯的時候怎麽個把墨琊說個落花流水,自己滾出畫影園。

玉霽自己想著墨琊吃癟的樣子嗤嗤地笑起來,對著鏡子練習了好半天。可惜,令她失望的是,她從肚子餓的咕咕叫等到睡了一覺起來發現已經寅時的時候,也沒有人來叫她吃東西。

餓的不行,她就自己摸著黑偷偷地去小廚房找東西吃。躡手躡腳地偷摸進廚房,玉霽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有一時想不起來,四下看看有沒有人的時候,才猛然驚醒,拍了拍自己的頭:“不對啊,這是我家!我這麽偷偷摸摸地幹嘛?”

打開蒸籠,沒有;翻開粥桶,見底;掀開鍋蓋,空的。把廚房上上下下翻了一遍,連竈地都沒放過,可就是沒有一點吃的。

“不會吧……”玉霽喃喃著。這裏離朱雀的主宮也算遠了,這一來一回估計就得餓死在路上。

“在找什麽?”四周驟然亮起,一個聲音在身後不緊不慢響起。

玉霽很不適時地“咕咕”叫了兩聲,她羞赧回頭,很快將自己的尷尬掩飾過去:“咳,沒什麽。睡不著出來走走,怎麽?這樣的小事也要和殿下請示?”

墨琊也不生氣只是噙著一抹笑看著她,仿佛要看到她深心裏。她別過頭,正待離開,卻見墨琊極為嫻熟地開始生火。

“你幹嘛?”玉霽對墨琊沒多大好感,此刻無人,說話更是直接。

“我餓了,煮點東西。”墨琊頭也不回地堆柴、點火。並不用靈力,而是想普通人家那樣。這讓她想起了阿爹,他也是這樣。

阿爹說,這裏是最幹凈的地方,靈力在這裏反而是一種褻瀆。

“那你弄吧,我不打擾你了。”話雖這麽說,可是玉霽並沒有走出多遠,就是在廚房前的小院子裏晃悠了一陣,時不時地偏過頭看看墨琊。

昏黃的燭火將他的身影照的半明半暗。玉霽靜靜看著他,好像從他身上散出細膩柔和的光透到她的心裏,有一種熏然的醉意。

一股濃厚的香味撲鼻而來,玉霽隱到黑暗裏咽了咽口水,本來想矜持一下,可肚子又很不配合地叫了兩聲。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厚著臉皮進去討一碗,墨琊已經端著一個碗走到她眼前,裏面是熱騰騰的面。

好似看穿她的心思一般,他只是將面遞給她,不回自己的屋子也不說話。玉霽臉上一燒,接過碗,想了一整天的說辭此刻一句也想不起來。

“上去吃吧。”

“啊?”玉霽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墨琊摟過腰飛上了屋頂。

兩個人坐在屋頂,墨琊只是靜靜地看著天上的星星,耳邊是玉霽顧不得禮節大吃發出的“簌簌”聲。吃飽了,玉霽心滿意足地吸了口氣。

“吃飽了?”墨琊頭也不偏依舊看著天上。

天際墨一般的黑,畫影園裏的路燈放出和煦溫暖的光,照耀著這一方小小的天地。

玉霽看著墨琊的側臉,心裏有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說不清的,只是覺得這個人似乎也沒這麽討厭。可嘴上還是不依不饒:“看你做的辛苦,我才給你面子吃的。那個,我怕胖,晚上都不吃東西的。”

墨琊轉過臉看著她,墨黑的眸子裏笑意漸濃。

夜風習習,竹香漫漫。

如水月光流瀉出柔和溫暖的光輝,盡數灑在兩人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沒來得及看錯字 後期會改的 致歉

☆、竹窗棋罷

仲夏日,明亮的光無憂地灑進畫影園,天空蔚藍,鳥鳴清幽,白雲幾朵。時光,安靜而舒適,停滯在天光雲翳之間。

玉霽和墨琊幾乎不說話,兩個人的相處模式基本上就是飯點的時候墨琊會弄好飯菜,玉霽聞著味兒就過來吃一頓,幹凈利落地收拾碗筷之後,兩人又各自回自己的屋子該幹嘛幹嘛。

玉霽也不覺得有什麽無聊的,她知道,或許這就是以後他們在一起幾百年會做的事情,只不過提前熟悉了而已。

雖然阿爹沒有說過,但她隱隱覺得阿爹也是不想她真心喜歡上墨琊殿下的——即使他們是夫妻。

他們兩個人就像被迫用一根線拉在一起放到一條船上。一個在船頭,一個在船尾。無論他們相愛與否,只要中間的線頭一斷,就雙雙墜河。

這天大早,玉霽就被園子裏發出的聲音給吵醒了。雖然聲音不大,但玉霽最近睡不大好,這才被驚醒。

她揉著雙眼來到院子裏,就看到墨琊一襲素衣蹲在竹屋旁邊的一塊兒空地裏,手裏拿著許多高大的木頭在敲敲打打。

察覺有人,墨琊起身回頭,長身玉立猶如身旁的淡雅青竹。

“吵醒你了麽?”他淡淡開口,語氣波瀾不驚。

“沒有,”玉霽看了看他手中的木料,問道,“你在做什麽?”

“我要在你的園子裏建一個木臺,你不介意吧。”墨琊轉過身蹲下,繼續做他的事情。仿佛他所問的介不介意只是走一個形式而已。

顯然對於墨琊這樣的態度,玉霽表現的有些惱火,但也只是憋著氣,隨口道:“隨你吧。”又沖著墨琊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心中一陣腹誹之後,才又回去補了個覺。

剛開始的時候,玉霽以為墨琊是借著和她促進感情的借口才順便監視阿爹和幾部族長伯伯。可是自從來到畫影園,墨琊就很少出去過,就好像真的只是單純地來和玉霽試著增進感情而已。

玉霽也想過會不會是青龍王族私下又派了暗衛秘密探查。又覺得這是不大可能的事,沒有青龍族的人名正言順地進入朱雀內部,既是有暗衛私查也查不出什麽。

玉霽對墨琊的戒心少了些,也不像以前那樣可以一兩個月不說話,態度也溫和了好多。只是,對於玉霽的微小改變,墨琊殿下並未顯示出別樣的情緒,一如他剛來的時候,淡淡的,不動聲色。

墨琊的木臺終於建好了,比整個竹屋要高出一點來,穩健地插入地底,前一側修建了一個秋千,後面一側則是通上木臺頂部的階梯。木臺頂部的四周用竹子圍起來,並沒有圍得嚴嚴實實,只是讓人站在高臺上比較有安全感罷了。木臺不算小,尚可容下一桌四椅且仍有閑餘。

木臺右側靠近竹屋,左側便是郁郁蔥蔥的青竹。一到夜晚,木臺頂部的四個角上還掛著明亮的燈盞。

剛看到這個木臺的時候,玉霽在心裏暗自驚訝墨琊的手藝高超,面上還是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吃過晚飯後,玉霽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洗完碗後就回自己的房間看書、發呆。

墨琊見她不走,既沒有說留的話,也沒有說請玉霽和他一起玩兒的話。只是兀自上了木臺,躺在搖椅上閉眼享受著陽光。

快近黃昏,暈黃的夕陽盡數灑在木臺之上,十分愜意美好。

玉霽有些氣短,這裏分明是她的地盤,現在弄得好像自己才是外來的一樣。明明知道就算是現在上到木臺上和墨琊一起飯後懶散地打個盹兒也沒什麽,可心裏就是有一種莫名的情緒在作怪,就是覺得這木臺是墨琊弄得,一旦上去,自己會在某些方面為他俯首稱臣了。

可是最終,玉霽還是沒有忍下誘惑。並不見得那個木臺有什麽稀奇的,而是那種安閑自適的自由讓她不由地產生了依附與歸屬感。

玉霽扶著階梯旁邊的扶欄走上木臺上方。

天際間形狀各異的雲霞幻化無方,此刻,夕陽斜照,晚霞如火,把搖椅上那個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如血殘陽映照在他臉上,五官清俊,神態儒雅。

玉霽忍不住走到木臺邊緣,望著遠處的夕陽深深呼吸,在這一處簡單質樸的地方,人反而輕松下來。

“下棋麽?”玉霽回頭時,看見墨琊迎著和煦的暖光,沖著她微笑。

“我,棋藝不精。”

並不理會玉霽的話,墨琊已經開始擺盤。

桌旁另有一長方木桌,桌上一縷裊裊茶香清幽雅致。墨琊一面煎茶,一面下棋。修長白皙的手做什麽都好看。

一沸末二沸始。茶韻繚繞,茶香款款。沸水發出輕微顫動的喃喃音調,一起一落,一張一弛,仿佛神秘的招引。

墨琊修長的手指伸到面前,玉霽楞了一楞,接過他手中的茶。多毫的一芽一葉在水中舒展開銀綠隱翠的蕊芽,在青花袖底紅的茶杯底裊裊娜娜地旋轉著、飛舞著如雪花一般。

茶葉扁平似梭,湯色澄碧清冽。玉霽輕呷一口,香氣襲人,初始的微苦漸漸轉成甘甜,若蘭花馥郁沁芳的清香充斥齒頰。可謂:香高、味醇、色翠、形美。

“這是什麽茶?”玉霽握著杯子,又喝一口。

“漢水銀梭。”他答,輕抿了一下嘴角。

“漢水銀梭……”這一次,玉霽端著茶並不喝,聞著它的味道,反而想起了另一個人。

忘情好醉青田酒,日落西山客忘歸……客忘歸……

上好的青田酒呢。爺,要不要嘗一嘗……

大約,是前世見過吧,爺……

她深望杯中,只在一個瞬間裏,往事便一幕一幕地掠過心頭。那雙閃爍著金色的雙眸,帶著淡淡的閃爍,淡淡的嫵媚和挑逗。

玉霽一瞬間走了神,墨琊並不提醒,只等她自己從回憶裏抽離出來。終於,等玉霽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後,才看到對面的墨琊正看著她,唇邊帶著笑。

“下棋下棋。”掩飾過自己的失禮,玉霽催促著。

墨琊執白。

走了一子,並未留下手,大約是想看看玉霽的真實水平。可誰知道,玉霽從小學什麽都是敷衍了事,司學的姑姑本也不是個認真負責的,又礙於玉霽的身份,更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學不好總言之就一句話:沒天賦唄。

玉霽思索半響,才驚疑不定地跟了一子:單關,十四雉十六。

墨琊毫不猶豫跟進:十八松十六。仿佛早就知道她會下哪裏。

玉霽暗喜一陣,以為看到了墨琊棋裏的破綻,又放黑子:十七星十七。

…… ……

一黑一白,一來一往。此起彼伏,此消彼長。

時間在這片神秘而木然的小院裏悄悄地劃成過往。山風吹來,青竹嘩嘩作響,抖動著自己翠綠茂密的枝葉,自由生長著,竹影婆娑。

夜色漸暗,明亮的燈盞簇擁著木臺上的兩人。

玉霽已連輸十局。

“累了麽,休息吧。”墨琊提議。

玉霽手裏執著一子,還在思索下一步怎麽走:“不要,我不累。”

雖然知道自己委實棋藝不精,但連輸十局讓她心裏很不舒服,就算僥幸也想贏一次。

“你輸了。”

“再來一次。”

“輸。”

“再一次!”

墨琊也不拒絕,默默擺盤。終於是忍不住,開口道:“你……是真的懂弈麽?”

被戳穿了……她幹脆耍賴到底:“怎麽樣!我這是今天時運不好,下棋也要看運氣的!”

“公主的口舌功夫倒是很有一手,棋藝……嘖,不敢恭維。”墨琊唇邊抿著笑意。

玉霽還是第一次看到墨琊毒舌地反駁她,不由呆了一下,一時忘了回擊。

墨琊含著笑說:“天族的太子妃最低標準也要是花容月貌,溫柔嫻靜,精通琴棋書畫、烹飪女紅,外通政務不多嘴,內勤女德懂綱常,明事理,知進退。”

玉霽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搶白他:“誰說我不會,略懂一二不行啊。也沒要求每一樣都要聞名天下,驚才絕艷啊。”

墨琊的回答又令玉霽禁不住咬牙切齒,他望著她,微笑說:“是。不需要。你只要聰明些,別用自己的笨懲罰別人就行了。”

玉霽被弄得哭笑不得,明明是罵她的話,可聽起來又覺得好笑。憋了一瞬也顧不得儀態撲上去就準備打墨琊。

墨琊握住她的拳頭,一本正經地說:“公主殿下可算是惱羞成怒?”

玉霽恨不得用泥把他的嘴堵起來,反譏道:“都說墨琊殿下氣如岳山,沈穩內斂,哪裏似這般反應機敏、言辭笑謔?”

墨琊笑著松開她的手,似有深意地:“公主不也一樣麽?”

玉霽靜默,不知如何作答。

月光混著燈盞的光照著如一只巨大托盤的乘涼木臺,竹椅上光浪浮游,每一縷月色都在靜脈裏緩緩地流動著。

忽地,玉霽擡起頭,漆黑的眸子裏閃露出羞澀,紛雜在心中的種種感情終於變成了語言:“呃……我阿爹說你是我夫君?”

墨琊躺在鋪著竹席的搖椅上,轉過頭來望著她,微笑的面頰上略僵,竟有了些緋色:“是……吧。”

“我可以不叫你這個嗎?”湛靜而清麗的臉上有期待。

“隨你。”墨琊坐起身收棋,輕敲著手中的玉子,瑯瑯作響。

“琊。”她試著喚了一聲,聲音親切溫婉。

墨琊的手頓了一下,指尖微涼,心裏卻是暖的。

“先別收了,”她拉住他的手,沒有嫌隙的樣子,“這不公平!”

“哦?”

“你看是你叫我一起下棋的,選的卻是我不擅長的,我老輸當然也正常了。”玉霽一手叉腰,一手擺動著棋子,一本正經地說著。

“那你說,想玩什麽?”他任她拉著衣袖,也不抽出,眼角輕輕彎起。

玉霽並未察覺,很認真地在想:“唔……一時間想不起來,明天再說!不過現在……”肚子“咕咕”地響了兩聲,接上了她的話尾。

玉霽不好意思地笑了,墨琊牽著她的手站起身,走向廚房。

只一個短短的下午,玉霽就不若之前那樣敵對墨琊,以一種自然而然的狀態接受了這個男子,仿佛已認定自己的命運。

棋盤上,黑子、白子星羅棋布地散落著,看似雜亂無章卻隱含著一個小小的“玉”字。

他舉棋落子,引她入局。

只是這一場風月局,勝負未分,萬物無競,一開局,就分不清究竟誰輸誰贏。

作者有話要說: 寫了兩千多電腦突然死機 又忘記保存 真是手賤了。。再打開什麽都恢覆不了 氣的狂捶桌

最後終於補上來了。。

P.S.祝親們小長假快樂~~

☆、局中迷

很久以後,當玉霽面對著陰冷潮濕的司刑禦時,首先想起的就是那個遙遠的下午。

淡淡的竹香,溫暖的夕陽。仿佛只在那一刻兩個人之間才是真正的沒有隔閡。她不用像在眾人面前那樣裝出溫文爾雅的姿態,他也不像其他人口中的單調沈靜。

無論將來如何,至少他們曾將真實的自己托付給彼此——以一種不可分割的信賴。

翌日。

很久沒來的軫大清早就獨身來了畫影園。墨琊亦是早起,坐在昨晚的殘局旁不知是在沈思還是在發呆。

晨清露重,東方剛剛破曉。徐徐清風,竹香陣陣。

軫走上木臺,眼見墨琊盤膝而坐,面前的棋局剛剛開始。

君臣有別。軫行禮,恭敬而不諂媚:“參見殿下。”

墨琊並未回頭,黑白的玉子在指尖翻覆,隱約間有種翻手可生死人,覆手能肉白骨的氣勢。

“王來得早,同我下一盤棋如何?”

軫望向棋局,覺得自己在這個小輩面前竟然是落了後風,不禁感嘆時光易逝,歲月易老:“不敢推辭。”

此刻,在兩個男人之間,眼前的這一盤棋更像是可征戰四野、逐鹿天下的大千世界。

“聽說白之一族的前族長仙逝了?”墨琊走了一子,從容自若。

軫跟進,並不回答,而是忽然道:“不知殿下意在何處?”越過墨琊的身後看著玉霽所在的廂房,軫的目光不禁柔和了許多,這個女兒啊總是讓他操心。

墨琊先放黑子,冷靜道:“綏靖四海。”

再拈白字,放下,軫看著墨琊不由讚嘆其少年壯志,望著棋盤,問道:“那殿下認為此局何解?”

“先封鎖,再切斷。”言簡意賅。

“可,縱使切斷也不一定能夠以圍剿、殺戮之勢成局。”指縫夾棋,軫開始沈思。

墨琊胸有成竹地放下一子:“分權制衡,才能更有利吃棋。”

軫一愕。

“王不是想不到,而是因為……”

“阿爹!”玉霽一覺醒來就看到久未謀面的軫,欣喜不已,叫了出來。

墨琊風輕雲淡一笑,仿佛說著無關緊要的話:“王,祿厚民怨,位尊君恨。勿要,以情亂心。”

軫雙眉一皺,已知箭在弦上,一切盡在不言中。

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來,玉霽探頭看了看棋局,雖然未精棋藝,可也看得出白子已被重重圍困,步步緊逼。

墨琊黑子落,勝。

軫反倒釋然一笑,起身行了一個禮,眼中有深意:“殿下好棋藝。”

墨琊亦是起身回禮:“承讓。”

“阿爹,你什麽時候來的?”玉霽拉著軫,覺得他眼中有疲意,倏然有些心酸。

“來了好一會兒了。你啊,沒有司儀姑姑盯著,就不知禮數,哪能睡到現在才醒?”軫打著她的頭,輕聲斥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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